创排兰州鼓子剧
50年前的戏剧改编实验
讲述人:李智著名戏剧史专家鼓子剧《三难新郎》排练核心小组成员
鼓子的手抄本。
2007年1月,皋兰县的鼓子爱好者在演唱。
2003年11月,鼓子唱家在演唱中。
2003年冬, 鼓子艺人们的一次集会。
《拷红》是一部经典的秦腔折子戏。谁知,机缘巧合,竟意外地和兰州鼓子结下了一段缘分。至今,其过程鲜为人知。
50年前,戏剧界掀起地方曲艺上舞台的热潮。许多地方曲艺被改编为戏剧,走上了更为广阔的发展之路。这一过程有成功,也有失败。有些曲艺经过艺术家的提炼升华,成为了一种新剧种,有些改编则失败了。在这个背景下,兰州鼓子也曾被搬上舞台。50年后,其中的酸甜苦辣,至今令人唏嘘。
兰州鼓子是人们所熟悉的一种曲艺,如今人们大多在逢年过节时看到它的身影。然而,在二三十年前,好家们对鼓子却百听不厌。闲了唱鼓子,曾经是许多人的业余爱好,也让许多人因它而走上了艺术之路。1958年,甘肃省秦剧团把陇东道情皮影改编搬上了舞台,成功排演了《六姑娘》。此剧演出后,引起了巨大轰动。第二年国庆节,他们又排演了《枫洛池》,在北京中南海成功演出,陇剧也由此而诞生。在陇东道情皮影搬上舞台榜样的促使下,兰州市有关部门组织人马尝试把兰州鼓子搬上了舞台。三年后,这一尝试终告失败,其间究竟发生了哪些故事?
3月14日,著名戏剧史专家李智讲述了他所亲历的创排鼓子剧实验。
实验班排出鼓子剧《拷红》
鼓子是许多兰州人最熟悉不过的。从演出形式来说,鼓子是说唱艺术的一种。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艺术形式,它的最早起源可追溯到先秦、西汉时期,到唐代时大规模兴起,到两宋形成鼎盛。此后,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在我的记忆中,50年前,兰州鼓子的表演形式是单人说唱式。演唱者坐在台上,边说边唱。说唱的内容大体围绕一件事进行叙述。当然了,说唱讲述的故事有引子、发展、高潮和结尾。而它的这一点,也是后来人改编为鼓子剧的重要理由。
新中国成立后,艺术工作者们从旧社会低人一等的“戏子”境地中解放了出来,工作热情得到了极大的释放,他们用各种方法讴歌国家的巨变,逐渐掀起了改造旧戏剧为新中国建设服务的热潮。1958年,受陇东道情改编为戏剧上舞台的启发,兰州的艺术工作者提出,何不把兰州鼓子也搬上舞台,编排出一部鼓子剧,这也是对鼓子发展、传承的大力支持。
人们提出的建议立刻得到了有关方面的大力支持。最后,组织改编的任务就落到了兰州市文化局艺术科。当时,李耀先担任艺术科科长,组织改编的任务就由他具体负责。要把单人坐唱的艺术搬到舞台上,变成一台戏,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。咋办?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。先试验,看看行不行。正好,市秦剧团有个实验班,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实验班。实验班是由新光、文化两个班社学员组成的,人手比较充足,功底扎实的人也不少。最为重要的是青年演员比较多,学习鼓子比较容易。实验班的第一步,向民间艺人学唱鼓子。当时,在兰州鼓子艺人中李海舟的名气很大,实验班就请他担任老师。
在学员们学习的同时,剧本的选择也在进行中。几经筛选,最后选定了《拷红》。红娘由李新蓉扮演,崔夫人由程新艳扮演,崔莺莺由王新琴扮演,张洪由张新茹扮演。《拷红》是《西厢记》中的一折,讲述的是崔夫人拷问丫环红娘的故事,也是这部戏的高潮部分。同时,《拷红》也深受兰州戏迷们的喜欢,有利于它走向市场。
提出改编方案时觉得鼓子所讲述的故事比较完整,有利于编排。但戏剧的真正难度并不在故事,而是如何把平面的说唱故事,变成立体的演出的戏剧故事,这个跨越就非常大。怎么办?只能借鉴秦腔的东西。折腾了几个月,终于将用兰州鼓子曲调演唱的《拷红》推上了舞台。硬伤不少,但也算是一种创新。1958年秋天,国务院副总理习仲勋到兰州视察时,鼓子剧《拷红》还在宁卧庄礼堂专场演出。
鼓子班,两部剧半路夭折
现在看来,《拷红》一出来就有先天不足。最为突出的一个问题是,演出时间太短,这部戏只有40分钟。这在派戏中就存在问题,它不能作为一本戏单独演出,只能夹在其他秦腔剧目中演出。这就极大地限制了它的演出范围。后来,随着秦剧实验班学员的毕业,鼓子剧《拷红》也就结束了。
无疑,《拷红》是一次试水。虽然趟开了一条路,但也有诸多问题没有解决。还有待于进一步进行实验。1959年,甘肃省戏曲剧院道情剧团的《枫洛池》晋京参加了建国十周年献礼演出后,大获成功,并将唱腔曲调定名为陇剧。这时,市文化局决定继续实施把兰州鼓子搬上舞台的工作。
这次,实验的规模更大,从人才培养和大剧创排两方面同时进行。可惜的是,由于国家经济困难、鼓子演出程式先天不足,最终还是失败了。但其中的经验教训在今天还有借鉴意义。
为培养人才,专门在兰州市戏曲学校中增设鼓子班,招收了40名学员。鼓子班请刘文乐任班主任,此外,还聘请了李海舟为艺术指导。此外,又邀请了张文才、梁云海、杨启云、米玉庆等民间艺人担任教师。学员们边学边练,排演了《一文钱》、《镇台念书》两个剧目。很快鼓子班就随着兰州市戏曲学校撤销而撤销了。鼓子班的学员们也被分散安置到省戏曲学校,学员们也改学其他剧种了。鼓子班就这样结束了,他们排演的两个剧目,也仅仅在内部演出而已。
人们常说,如果那时能坚持培养出一批受过系统训练的鼓子学员,对今天鼓子这一艺术的抢救发掘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,可惜没有坚持下去。
《三难新郎》 ,道白成了致命硬伤
创排鼓子剧更是重中之重。人们的想法是要创排一部大戏,至少要能独立演出。创排任务交给了兰州市秦剧团。
市秦剧团接受任务后,组成了由刘金荣、焦云平和我三人为核心的排练小组。我们接受任务后,首先是选定剧本,几经筛选,确定了《三难新郎》作为改编实验剧目。我们觉得这是一部生旦戏,同时故事在民间早已广泛流传,而兰州的其他院团都没有演过。这就有利于这部戏的推广。
演员的筛选难度比较大。学秦腔的演员并不愿意改行唱鼓子。我们只能挑选一些年轻演员。最后确定,王新琴扮演苏小妹,王彩霞反串秦少游,郭新海扮演苏东坡,张新莉扮演丫环。这些演员都很年轻,舞台上扮相俏丽,他们也容易接受新的艺术门类。演员中王新琴等人曾参与了鼓子剧《拷红》的演出,积累了一定的鼓子剧演出经验。我们调查了他们在排练《拷红》中所遇到的问题,对面临的问题,基本上做到了心中有数。
尽管做了充足的准备,但问题依旧接踵而来。第一个大问题是,打击乐。鼓子原是坐唱曲艺,本身没有打击乐。当时,鼓子主要用三弦作为伴奏乐器,就连扬琴等乐器都很少。而作为戏剧在舞台上演出,没有打击乐是不行的。因为打击乐要和演员的手眼身法步配合,这样才能产生戏剧的韵律美和节奏美。没有办法,只能借鉴秦腔的打击乐,同时我们又根据鼓子的特点进行调整。这样算是解决了打击乐的问题。
打击乐的问题解决了,道白的问题又困扰着我们。戏曲中的道白,在演出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。可是,演员都是从秦腔中转过来的,从舞台演出到日常生活均是西安方言。但作为兰州鼓子剧,它的道白只能用兰州话来说。这就出现了难题。演员们的兰州话说得不标准,演出中经常是西安腔中夹杂着兰州腔“兰不兰,秦不秦”,排练中漏洞百出。另一方面,戏剧中道白还完全不能等同于生活中说话。戏剧中的道白,讲究韵律,方言要经过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舞台沉淀提炼,才能形成舞台上特有的韵律。这就需要时间来筛选。从艺术实践上说,演员要把兰州话的舞台艺术处理好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必须经过长时间的提炼学习。
秦腔中道白说:“哎,来了,来了!”演员在舞台上,伴随着锣鼓,说出来,婉转柔和,富有节奏。而用兰州话说:“加,来喽,来喽!”生硬直白,缺少韵律。排练时,一听这话,台上台下就爆笑不已。然而,时间紧张,最后只能无奈确定,用秦腔道白来代替兰州话道白。
1960年1月,《三难新郎》亮相了,这一创排剧目也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。后来,《三难新郎》又参加了兰州市和甘肃省的“首届青年汇演”,两位主角都获得了一等奖。这年夏天,兰州市秦剧团到西安演出,鼓子剧《三难新郎》作为创新剧目,在第一天首演。演出后,征求西安同行们的意见,他们提出了不少建议,主要问题是唱腔和道白不配套,这算是致命硬伤。同时,在排练上,没有专门的剧团,这无疑也是一个严重问题。从西安回来后,鼓子剧《三难新郎》就再没有演出过。
这次试水之旅,算是告一段落。虽然失败了,但在鼓子抢救发掘中仍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,也影响到了今天的鼓子演唱程式。其中经验教训,在50年后仍旧值得我们思考借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