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川上书田香
书田香文友群的文友又出书了,先前是果果的《眷恋这样的时光》和美霞的散文合集《一路芬芳》,现在又有了玫红《一个人的江湖》,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。我知道,在这个网络时代,出一本书实在不易,庆贺一本新书的出版,并在乡土小院读诗,更是一件乐事。
作为书田香文友群的群主,在玫红确定要在我什川老家的小院组织一个读诗会的时候,我和妻子的心情都是愉悦的,这是一种生活的愉悦,也是一份诗的愉悦,发自内心。妻子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,但我组织了多次文友活动,每一次她都会全力支持,每一次都会做家乡风味的美食招待大家。作为一个普通农家女人,妻子年青时特别爱读书,只是繁杂的生活磨耗了她的爱好罢了。
活动准备在周日举行,周六下午,妻子卤了吃浆水面的肉,又到我们种的地里,摘了草莓挖了野菜,书田香文友群的乡土读诗会,怎能少了乡野的味道。
大概在七八年前,我建了两个群,一个叫什川古梨园保护群,一个叫书田香文友群。一个探讨交流什川古梨园保护,一个发表文学作品。之所以起名书田香,是因为我是什川人,什川魏姓子辈中,有“太原祖德盛,川上书田香”的句子。后来这两个群,团结了一大批有志于什川古梨园保护的爱心人士,有数十名皋兰和兰州乃至全国各地的文友,在书田香文友群和“老魏的新视界”中交流,发表各种文学作品,其中有不少是有关什川的内容。
在办群的同时,我们还组织了多次线下笔会,采风什川梨园,为什川古镇发展献计献策。几乎每年,书田香的文友都会在我的小院相聚,还漫步古梨园,走笔大峡,每次都有一个主题。我们为古梨园保护高声呼吁,为黄河和古梨树奋笔书写,深情讴歌。在前述三本文友著作中,有关梨园的内容占有相当的份量,不少都是在书田香文友群交流过的作品。在这里要感谢文友们的辛勤付出。什川是什川的,也是皋兰的、兰州的,更是世界的,这里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家园。
二、故园情深
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,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美丽的乡土小院。于我而言,什川的小院是生我养我的地方,也是寄托着我深情的黄天厚土。就是在这个小院里,生活着我的父母姐妹,存着我的梦想,记载着我童年、少年和青年时光。我听着万禄哥家堂屋里悠扬的兰州鼓子声长大,带着鼓子的声韵走向外面的世界,实现自己的梦想。
兰州鼓子是兰州黄河之畔诞生的梨园雅韵,而我的小院,曾是什川有名的“鼓子窝”,魏万禄、魏世发、魏列荣、魏兴贤、卫广珍、魏至贵、魏万孝、陆孝兰等一大批兰州鼓子老艺人,在这个小院里唱过鼓子。这个小院的原址上,也是兰州鼓子国家级传承人魏世发的出生地。
成年之后,我离开故乡去了省城,那时什川离兰州距离虽不远,但道路并不好走。我清楚记得1993年5月,正是麦秧抱肚时节,我正在一块叫下壕壕的地里,汗流浃背往麦行里套种土豆,麦芒扎得我眼睛生疼,抬头的瞬间,我看见母亲正急匆匆向这边走来,还没到田边,就已经在喊:“菲菲爸,电报,电报!”我的女儿叫菲菲,母亲带电报来,告诉我的一定是喜讯。我三步两步走出麦地,放下铲子和洋芋种子,拍拍手上的土,打开电报来看时,上写:“速到兰州报社参加面试”。我知道,改变我命运的时刻到了。
在我的老父亲七十四岁高龄的时候,在我的妻子带着三个孩子送我的时候,我知道,父亲对我说的那些话,我一句没听进去——养儿防老,积谷防饥。
多年之后,回想起父亲的话,从心底里要对父母说:“海儿愧对二老!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,为了自己的爱好,辞别父母妻儿,一去不返。”我一生都记着父亲的话,也记得母亲对父亲说:“让娃娃去,他爱看书写文章,让去!”我知道父亲的苦心,更知道母亲的爱护。多少个夜晚,煤油灯下,母亲半夜进屋,让我早点休息,不要让书看瞎眼睛。
苦难的日子,每年春节生产队仅分几十块钱,母亲总会给我三两块让我买书。母亲不识字,只会写自己的名字,但是母亲深知没文化之苦,让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上学读书,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。
三、诗书继世长
年过半百,已是人生过午,我的父母在我四十多岁的时候相继辞世。临终之时,母亲说:“我和你爹缓哈了,记得有时间去看看你姐姐们。”我知道母亲的意思,她希望自己的八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,也希望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不要忘了自己的姐姐。希望儿女们在她辞世之后,依然会平平安安……
父母走了之后,近十年时间,我的小院荒芜,深草没膝,了无生机。父母在,人生还有来路,父母不在,人生只剩归途。父母去世十年后,我做出决定,回归故乡,到什川小院里去寻找前行的力量。
2012年,什川老人在站在被砍去的梨树前愁容满面、沉默无语。
老先人创造的古梨树曾是什川人心中的宝贝
2013年,什川古梨园遭遇史无前例的砍伐,老先人留下的老梨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黄河边上千亩商品房小区的开发,让乡民看到了房产时代的生猛突进。什川会变为雁滩,必会城市化?一些资本进入古梨园,人与树争地,大量建筑诞生。在一个百年未遇的巨变时代,什川古梨园受到震荡重创,兰州仅存的“梨苑花光”胜景面临生死存亡挑战。保护梨园,刻不容缓。为梨园保护发声,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,推进明代古梨园法治化保护进程。
在我整修过的小院里,我和文友们讨论梨园如何惠及民生;在那一段时间,我和文友们写下一篇篇有着梨园历史文化的文字,我开办的《老魏的新视界》公众号,在众文友大力支持下,用文学的力量关注时代,关注我们的家乡。
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。在我的书柜里,至今还保留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古书,那是一本清代的《寿世保元》。那天在我小院里读玫红诗歌的时候,看着眼前我从山里拉来的青石架起的石桌,我油然想到了山中行走的父亲,想到了那本医书《寿世保元》。父亲有五个姐姐,一哥一弟,兄弟三人小时候给人放羊,没有上过一天学。
八十多年前,二十岁左右的父亲身染重疾,用一个竹篮抬到兰州后,医院结论父亲已病入膏肓,少则三月,多则半年,让家人回去准备后事。叔伯们将父亲用竹篮抬到什川,准备抬回西山老家办理后事,同时应父亲要求,和父亲一起抬回家的,还有一些中药和一部《寿世保元》。
父亲没有让人把他抬回老宅,一是怕伤了母亲的心,二是要跟随小叔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叫绿谷子墩的羊圈上,静心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。父亲撑着重病之躯,继续吃药,并学习医书《寿世保元》,了解自己的病情,并开处方请人从青城或什川带药回来,最终治好了自己的病。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真实故事。
我的父亲在病重之际一边吃药、练习针灸,一边学习用四角号码字典查字,向偶尔过往的路人问字学习。我能想见面黄肌瘦的父亲,手捧一本书皮磨烂后又用蓝布粘好的《寿世保元》,坐在长满柴草的山坡之上,盼望有会写字的路人经过。
记得父亲说过,《寿世保元》是一本济世活人、实用性很强的宝书,俗话说:早上看了《寿世保元》,下午提着兜兜挣钱。也许是黄河之畔的大山大水给了父亲力量,也许是父亲的坚强感动了上天,调养一段时间后,病情渐有好转。
父亲一边看羊羔群,一边在山坡上用柴棍练字,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读书学习,按《寿世保元》对照分析病因病情,辩证施治,最终起死回生,创造了一个奇迹。父亲不仅治好了自己的病,并成为一名乡村中医,为山区人民治病。父亲八十多岁高龄时,还有人上门看病,一生行医,无怨无悔。
后来我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,看到最完整的东西,是《寿世保元》,一个印有红十字的医疗保健箱,装着银针的针灸盒,和几本父亲的手迹。父亲也喜欢唱鼓子,琢磨写鼓子词,一生喜爱读书。去世前几个月,还在我家阳台上高声朗读报纸文章。
当怒读则喜,当病读则愈(杨循吉诗)。文化的力量让父亲起死回生,信念的力量让父亲选择了救死扶伤,治病救人。他背着药箱行走在什川西部大山几十年,翻山越岭,风雨无阻,书写了新的人生。
父亲是我的天,父亲也是我人生的楷模与偶像。他一生服务家乡人民,乡人亲切称他为“俭贤爷”。他也引我走上中医之路。从司药做起,二十时岁时我考取了乡村医生证,走了一段近十年的中医之路。《寿世保元》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最古老的医书,也是他留给我无价的精神财富。
人生在世,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的乡土小院,在高山,在平原,在水乡,在大漠……这里有石桌石凳,有梨花玫瑰,有古树参天,有沃野田畴,还有厚德载物,诗书传家。先辈传承于我们的,有温良恭俭让,仁义礼智信。还有一颗赤子之心。我父亲兄弟三人,以勤奋、俭朴、礼让为名。魏勤贤、魏俭贤、魏让贤,这是爷爷为我的父辈起的名,也是一个中国普通农家的传承。
国绪连武,贤著列邦。学至周孔,万世相传。中华祖德盛,川上书田香。这是排在中国人姓氏中的理想与追求。充满诗意的宗族辈份,是刻在骨子里的书香。玫红,金花,美霞,至霞,果果,清韵,茹月,孔玲,萍子,小乐,宁贞,建军,霞邦,眏寰,青鸟,芳俊......这是书田香文友圈文友的名字,每一个都带着诗意。我们生活在一个诗的国度,以诗的名义相聚。
粗缯大布裹生涯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
——宋·苏轼《和董传留别》。
三更灯火五更鸡,正是男儿读书时。发奋识遍天下字,立志读尽人间书。
——(唐)颜正卿《劝学诗》。
读书不觉春已深,一寸光阴一寸金。不是道人来引笑,周情孔思正追寻。
——(唐)王贞白《白鹿洞》。
在《一个人的江湖》,《一路芬芳》,我们《眷恋这样的时光》……
在存放着《寿世保元》的老屋;在槐荫遮蔽,人鹊共住、杜鹃早鸣的门前;在青竹挺秀,蔷薇花香的小院;在洋溢着国学芬芳的中华文化大院里,天南海北的朋友们,我们一起读诗......